一年當中,你喜歡哪個季節?是生意盎然的春天、熱情奔放的仲夏、蕭颯清爽的秋,還是凜冽寒藏的冬日?
這幾年,很感恩因著自己的生命經驗與專業訓練,有機會在社區開設一些關於悲傷失落的課程與工作坊;在活動帶領中,幾乎每一次會後都有幾個學員特地留下來提問,大家想詢問的事情也都有其共通之處,那就是:「老師,我身邊有人突然失去親人(或伴侶、父母),我看到他最近的狀態很擔心,但不知道怎麼跟他談,你覺得我要怎麼幫他走出來比較好?」。看到他們熱切又擔憂的眼神,能充分感受到他們對想幫助對象的關懷與擔心,通常我會先回頭問問他們:「這位對象最近生活過得如何?他是否的確在某些部分表現出困難或不適應之處?」大部分時候,這些被我反問的學員會愣一下並說:「他生活上也沒有特別過得不好,就是消沉的時間很多、很反常,跟平常不太一樣,所以我會特別擔心。」聽到這回應,我會先放下心來,因為看起來,這個問題中的大部分擔憂來自於提問者。
大家知道,我們在面對失落的時候,會有不同的悲傷反應嗎?悲傷這個情緒因為在含蓄保守的華人文化中較少被拿出來直接討論,我們不是用正向的態度彼此鼓勵、不然就是避而不談(節哀順變),而且越親近的家人好像反而越難開口。其實悲傷不如我們的刻板印象中,只有哭泣這種單一反應而已;悲傷本身是一種擁有各式各樣情緒與狀態的身心歷程,在不同人身上更會有不同的表現方式,如果一定要區分,大致上可以概分為幾種類型:
1. 本能型:面對失落所帶來的悲傷,這種類型的人心裡感受十分強烈,他們能不壓抑自己的情緒而以大哭等方式解放或表露出來。
2. 方法型:面對失落,他們也許不是沒有感覺,但這類型的人會想先處理事件;也許對他們來說,更重要的是解決當下的問題,所以會理性思考、避而不談感受,避免感受佔據上風或失去控制。
3. 替代型:當不習慣直接面對或表達悲傷時,有些人會選擇不直接表達感受,把它轉移為其他表現型態,又分為表達在生理層面上的(某段時間不斷生病或感到身體不適),或轉化為對日常生活的抱怨、不斷陳述自己的不滿,來把心中滿滿的焦慮感倒出來。
不管是哪種類型,都是我們正在掙扎尋求度過悲傷的一種表現;它們難以被互相比較,說一種比另一種更好?因為悲傷是個人在度過重大失落的專屬歷程,這是學校從來沒教過我們、我們也從未經驗過的一項人生重要課題。悲傷,就像是生命四季中的冬日,當重要的關係與曾有的連結消失,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懷念、對於再也不能與他們重聚而哀慟。而愛有多深,傷就有多痛。只有在這冬日鋪天蓋地將世界改變、再也無法重新回到生命中的春天、也無法讓自己能如常生活時,這時我們就需要意識到悲傷的脫離常軌。
那麼,如何知道或判斷悲傷已漸漸走向複雜化,不再是正常的狀態呢?通常我們會建議在失落事件所引發的生活危機,如後續的司法、喪葬等事宜告一段落後為觀察起點,並以6-12個月為建議觀察期,觀察是否有對失落事件過度且無法克制的身心反應,如不由自主長時間的不斷哭泣等;如同四季會不停流轉,正常的悲傷也會在事件發生後的一到兩年間慢慢緩解。
悲傷,如同生命中鋪天蓋地的冬季暴風雪,不只是逝者、失去摯愛的人會深陷其中,有時在旁邊陪伴的親友也會感受到它的寒冷;我們需要手握關懷的燈火,在他們無法前行時溫暖陪伴,並尋求專業資源的指引,共同度過這生命中永遠無法準備、但卻一定會遭遇到的轉變。
那麼,在度過寒冬後,或許悲傷也能成為孕育生命潛能的養分,重新在生命中再次綻放出充滿愛的花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