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很喜歡皮克斯2015年發行的腦筋急轉彎這部經典動畫,如果你也曾看過的話,就知道它是一部談情緒與自我成長的電影;在這部片中,它將人類由一出生就擁有的五種情緒描寫得活靈活現,是一部有笑有淚的作品。只是看完後,有時我也不免感到疑惑與遺憾,好像有一種十分重要、卻也極其容易被我們拒斥與遺忘的情緒在這部片中並沒有被描寫,那就是──焦慮。
為什麼焦慮這麼容易被我們遺忘或討厭?如果以生理的角度來看,焦慮其實是一種與驚嚇、恐懼相近的情緒反應;在Landis與Hunt的驚嚇模式研究中,釐清了它們出現的順序:先是驚嚇,它是一種對外界突然性強烈刺激的立即性回應,在驚嚇後可能會出現許多不同情緒,而焦慮和恐懼正是其中的兩種。在成長過程中,當孩子越能發展出思考能力、就越容易覺察當自己無法配合環境要求時將會被拋入的災難處境,而神經生物學家Goldstein認為焦慮正是個人在災難處境下的主觀經驗。當然,災難的定義往往是主觀的,除了實在威脅身體存在的外在危險之外、心理上感受到不安,或所認同的存在價值被破壞,也可能帶來焦慮的感受;所以,焦慮就像是一個警報器,當我們的存在不再安全與舒適時便會滋滋作響、翻天覆地地提醒我們翩然將至的危險情境。
如果你是一個很會思考與反芻的人,那麼,讓你感受到焦慮的情境也許就很多:那些實際或想像中的危險、危機可能發生的情境、成功或不成功阻止危機產生的設想與計畫,以及是否能成功執行的可能性(還有如果失敗將伴隨而來的自我譴責與丟臉情緒),都會是引發焦慮的導線;當然,如果身邊的親友很容易焦慮及散播焦慮,你也很容易被感染,不自覺地坐立難安起來。
那麼,怎樣的情境下我們才能停止不斷增生的焦慮呢?美國心理學家Howard S. Liddell認為人類體驗焦慮的能力、與規劃未來的智識能力是一體兩面;似乎我們越能體驗焦慮、就表示越擁有創造潛能的能力,而當我們越能在困境中發揮潛能時焦慮就會降低。我在諮商工作中也看到許多面臨生涯、工作、自我認同轉折的個案,的確在這些人生階段中背負著過多的焦慮──有時這些焦慮大到似乎要把他們壓垮,以至於想放棄、逃避,並尋求各種方式將焦慮感立刻解除。
當然,如果焦慮感過大,大到影響生活與讓我們對各種情境畏懼退縮,的確尋求醫療的幫助非常重要;如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(DSM-5)中就提到焦慮病理化的各種徵兆,如:
.對許多的事件或活動有過度焦慮和擔憂,並持續至少6個月的期間
.有此症狀的日子比沒有的日子多
.感到難以控制此擔憂
.伴隨坐立不安、感覺緊張或心情不定,容易疲倦、注意力難以集中、易怒,睡眠困擾等
.症狀引起臨床上顯著的苦惱或社交、職業或其他重要功能減損
在此僅部分節錄手冊中的描述,但能夠發現,如果焦慮是一種內在的提醒或警報、以讓我們認真面對即將到來的人生轉變,那麼當警報聲大到干擾身心運作時,尋求醫療資源可以有效降低它的影響。
但,我們真的應該把焦慮由生命中徹底驅除嗎?
如果我們在過往環境的重大改變中曾經感受到焦慮,那麼對它充耳不聞、對改變與危機視而不見,可能不是個好主意;那些我們心中對焦慮的過度害怕,或許來自於過去伴隨焦慮的情境中,自覺失敗的處理經驗所導致;而對這些失敗經驗的反芻會讓我們更感不安。那麼,也許面對它、面對人生當中也許很難但不得不面對的挑戰,並勇敢前行,會是我們唯一的解方。在面對生存不適時、在生命翻轉改變時,在人生旅途中無法走原來的路或堅守價值時,你會選擇怎樣面對它?這似乎是焦慮帶來的永恆提問與難題。以這個角度來看,我們也同時擁有一種選擇,就是改變對焦慮的看法;良藥苦口、良言刺耳,如何讓焦慮變成我們的朋友與旅伴、由內而外提醒我們生命的真相,也是一種很重要的學習,不是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