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年紀的增長,面對的人生難題越來越多。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,我們漸漸長出用理性解決問題的能力,以及在社會生存的技巧與手段,也用此面對工作上挫折、人際中困頓、家庭裡衝突等。然而偶爾這些方式會莫名失效,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面對、做些什麼。雖然想過要好好停下來關心自己,可是面對環境的瞬息萬變,只能被迫趕緊做出決定、踏出下一步。
面對這種被逼著往前的感覺,很多時候會有一種懊惱的感受襲捲而來。我們好希望自己變得更加堅強,不會再對這些難關感到困擾;不需要再處理那些不知如何擺放的情緒,可以儘早回到正軌上,好讓問題早日迎刃而解。然而往往只又更深的無力感湧上,不知道為什麼堅強起來是那麼難的一件事。
脆弱、軟弱是堅強的敵人嗎?
往往我們想堅強起來,是因為不想要那些脆弱或軟弱。事實上脆弱與軟弱有點不太一樣,脆弱是承擔生命中各種不確定時,必定會有的感覺;軟弱則是選擇迴避不確定性時產生的感覺。因此脆弱是生命的本然,因為活著必定面對冒險、失敗、情緒衝擊等狀況,而我們無法逃離這些不可控、不確定性的情境,所以脆弱永遠如影隨形。然而我們期待中堅強的樣子,也正是可以承受上述這些景況的自己。換言之,當我們可以接受與面對這件事時,我們其實不是軟弱的,也更能體會何為堅強。
當我們試圖跳過脆弱,強迫自己堅強的時候,其實很像是在遍體鱗傷時,仍逼著自己穿上盔甲戰鬥。短期之內,或許可以透過盔甲多撐一段時間,但長期下來,傷口雖然慢慢結痂,卻從沒好好地把裡頭的膿包擠出,導致再次觸碰時,引發更強烈的痛楚與感染。到最後,即便穿上盔甲,卻連拿起武器的力氣都沒有。盔甲或許就像我們成長過程學到的理性、社會生存技巧,它固然有用,但終究還是得回頭面對自身的脆弱,才能達到真正堅強起來。
確實脫掉盔甲、面對傷口,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這社會反覆告誡我們脆弱是很危險的,我們不能隨意脆弱,比方一些成長過程中常聽到的:「男兒有淚不輕彈」、「不要隨便把自己的弱點告訴別人」等。然而若別人看到的永遠是那堅固的盔甲、萬夫莫敵的姿態,那麼裡頭的傷痕累累,就也沒機會讓他人發現。久而久之,甚至為了要維持這樣的形象,連自己都不願看到脫下盔甲後的真實樣貌。
脆弱帶來的堅強
因此,從好好看待自己的脆弱開始,我們不僅會發展出各自堅強的姿態,也誕生新的生存方式。因為當我們開始練習處理傷口,並接受脆弱是身而為人的必然後,我們反而更願意為了自己而展開冒險,而不是穿著盔甲死守著一隅來避免受傷。因此脆弱協助我們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,知道前方的可能性也許有不順利,甚至可能會失敗,但無妨、我知道該怎麼處理,因而也能看到其他值得我們擁抱的結果。
這也改變了我們人際交往的質地,我們更知道脆弱背後的真實樣態是什麼,也就能感受何時可以脫掉盔甲;何時又該好好在盔甲中稍作喘息。因此有更多與他人真實互動的機會,知道傷口並非總是不堪,而能彼此陪伴各自的脆弱。這種與人連結的感受,帶給我們愛與歸屬,而可以面對失敗帶來的焦慮、不確定造成的不安。相比以往總是以盔甲之驅面對世界,我們更清楚自己的選擇,也不那麼感到寂寞。
當然比起理性,脆弱中有太多不確定性與未知,因而少了掌控感,就像是一場沒有地圖的冒險。然而也正是如此,脆弱並不是軟弱,我們實際上是帶著更堅強的自己在陪伴脆弱,走過傷口帶來的情緒感受,甚至開放地接受這些不確定性。或許現代社會的緊湊,確實讓我們很難有條件看著自己的脆弱而不感到恐懼。然而不再逃避脆弱,卻也讓我們活得更像個人。